二四
李嬷嬷吃酥酪
李嬷嬷是寶玉的奶媽,用她的話說是:“我的血變的奶,(寶玉)吃的長這麼大……”她很居功自傲,念念不忘地吃老本。
寶玉給襲人留了酥酪(奶酪),被她看到了拿來便吃,受到小丫頭們阻擋,她便甩出來上面的賣老資格的話,其實顯出了失落感、失意感。書裡是這樣描寫的:李嬷嬷來了,衆小丫頭因“李嬷嬷已是告老解事出去的了,如今管不着他們,因此隻顧頑笑,并不理他”。而她老是看着如今做事的小丫頭們不順眼,說什麼:“隻從我出去了……你們越發沒了樣兒了……”她常常嫉妒小丫頭們,則屬于忘年妒。正如好友之間有忘年交,李嬷嬷這種人也有忘年妒,其實她妒襲人輩多不合适。
她還顯示出一個特點,就是愈來愈天真,返老還童,小孩子氣了。那麼大一個人如何就對一碗酥酪那麼饞起來?本不至于的。自控能力的減弱直至喪失,是一個可悲的事情。筆者如今的年齡其實已大大超過了書中的李嬷嬷,應以李為鑒為戒。
此時恰逢襲人因故回了自己的家。襲人由于對寶玉服務得特别好,漸漸寶玉已離不開襲人,襲人已經可以用“要回家去了”的言辭轄制寶玉、教訓寶玉了。良好的無微不至的無可替代的服務可以成為控制轄制的手段,這很驚人,也很深刻。無微不至的服務使被服務者舒服得習慣得再離不開這種服務了,于是服務者變成了控制者。這個道理不俗,不讀《紅樓夢》裡關于襲人的描寫,你是悟不出來的。
盡管寶玉很能俯就,甚至親自到花襲人家裡去看望她,(不知道這是由于寶玉有了一點人與人的平等意識的萌芽,還是由于他願意品嘗這種極端等級社會中主子俯就奴才的施恩感,我分析不出來了。)襲人還是中規中矩地以下人身份招待寶玉,“拈了幾個松子穰,吹去細皮,用手帕托着送與寶玉”。别說寶玉,連今天的讀者讀着也覺得舒服。被感恩被侍候的感覺真不錯,所以等級意識的克服絕非易事。
但是襲人的地位畢竟不同,她居然能将寶玉脖子上的玉摘下來給花家的人看稀罕物兒。無怪李嬷嬷要嫉妒她,不但吃了她的酥酪,而且此後沒結沒完地找機會發洩自己的忘年妒。她後來罵襲人道:
忘了本的小娼婦……見我也不理一理,一心隻想妝狐媚子哄寶玉,哄的寶玉不理我,隻聽你們的話。
一直說到襲人等最痛心最要害的話,一是别人都是襲人拿下來的,二是要把襲人拉出去配小子。第一句話是挑破襲人與諸同事姐妹的關系,第二句話則牽扯到襲人的前景。奴才打奴才,那才是招招皆毒呢。
不亦醜乎?不亦宜乎?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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